第四百一十九章 迷途知返
开局土木堡,大明战神有点慌 by 南山有龙
2024-4-6 09:49
回到巡检司,焦信便拿起那本肘后方仔细翻看起来。
第一篇是葛洪自己做的序:人能起信,可免夭横,意可见矣。自天地大变,此方湮没几绝,间一存者,是岂制方本意……天也,侯命上刻之,以趣其成,唯恐病者见方之晚也……
虽然方之显晦,而人之生死休戚系焉。出自有时,而隐痛恻怛,如是其急者,不忍人之心也。有不忍人之心,斯有不忍人之政矣,则侯之仁斯民也……乃吾仁心之发见者也,因以序见命,特书其始末,以告夫未知者……
看得出来,葛洪著书之时,并未想着扬名,而是面对普通百姓,用尽可能让书中语言通俗易懂,所载方药价廉效著,治法简便易行。
所谓肘,指的是用衣袖装东西的地方刚好是手肘,取名肘后方,意谓卷帙不多,可以悬于肘后,便于携带。
全书共有八卷七十三篇,每一篇中都记录了数种,甚至十数种药方,大多用于较为常见的突发疾病。
对于焦信这样的御医世家而言,这本书上记载的药方实在太过稀疏平常,用药也是乱七八糟,如果拿到太医院,大概会被人笑死。
但是,细细想来,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东西,却能在关键时刻救人性命。
“怪哉,怪哉!”
焦信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,到了此时,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奇怪。
作为三代御医出身,在他的认知当中,医学是极其严谨的,每个方子的用药配比都必须分毫不差,书上说了一钱,那必须是一钱,多一分,少一毫,都是不行的。
可是这本书中,对于药材的用量说的很模糊,似乎随便从路边抓一把草药,胡乱塞进口中,就算是治病了。
如此治病,岂不是胡闹吗?
可是,转念一想,如果一个人突然发病,性命垂危,这时候在路边看到一株草药,正是肘后方中记载的救命之药,他会怎么做?
在这种时候,谁给他配药、煎药?
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草药吃进肚子,起了药效,捡回一条命,然后再去医馆寻郎中,接下来才能对症下药,悉心调理。
哪怕那株草药有毒,吃多了就会毒发,性命攸关之际,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试一试。
吃了,有希望活下来。
不吃,那就只有死路一条!
肘后方中所记录的药方大多以应急为主,百姓们不懂医术,不懂草药,只需要按照书中记载的方法去做,至少在危机时刻可以保住性命。
比如在治寒热疟方篇,便记录了青蒿搅汁之法。
只说了青蒿一握,男女老幼,手大手小各有不同,这一握是多少?
书中并未明言,可是,管他多少,反正抓一把去吃就好了!
以焦信的医学底蕴,很快就掌握了这本书的精髓。
那就是备急救卒,所在皆有。
全书突出“简、便、廉”的特点,所收集的方子应该是葛洪在行医、游历的过程中收集和筛选出来的。
而且,葛洪特地挑选了一些比较容易弄到的药物,采药容易,价钱便宜,切合实用。
即便是在缺医少药的山野乡村,或是人迹罕至的旅途之中,也可随时用来救急。
就算必须花钱,也都是相对便宜的药材,彻底改变了以往的救急药方不易懂、药物难找、价钱昂贵之弊病。
油灯耗尽,慢慢熄灭,周围变得一团漆黑。
焦信看了看窗外,月明星稀,不知觉间,已经是午夜时分。
他没有去添灯油,就在黑暗中呆呆地坐着,直至天明。
翌日一早,周王继续带人去各村治疟病。
百姓们喝下投有青蒿汁的井水,病症已经开始得到控制。
可是,想要彻底驱除疟病,还差得远。
青蒿投井,一方面是暂时缓解疟病,更重要的,是因为百姓们会互相走动,重复传染,然而,不管去了哪里,都要喝水吧?
东乡十几口井水都投了青蒿,相当于整个东乡的百姓都喝了药,所有人的症状都在缓解,自然就不存在感染了。
接下来便是对症下药,给重症的百姓们分发药汤。
对于病死的百姓,尽快将其火化,然后下葬。
一队差役在大街上撒生石灰,用以消除瘴气。
大街上撒完,就挨家挨户去撒,特别是染病的百姓家中,前前后后,边边角角都要仔细撒上石灰,每天一遍。
周王居中指挥,命令一道一道传递下去,忙的不可开交。
不经意间,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……
周王不禁有些诧异,走上前去,看到焦信正半蹲在一口大锅前,专心致志地熬药。
“焦太医,这边好了!”
一名郎中招呼一声,焦信赶忙过去,舀起一勺在嘴边尝了尝。
“注意火候,再煮一刻钟。”
“好的!”
焦信一回头,嗅了嗅,对另一口药锅旁的郎中说道:“你那边柴胡放多了!”
“那……该怎么办?”
“黄芩和半夏各加二两,再添些水!”
“好,我这就去。”
焦信摇了摇头,转过身来,突然愣住。
“参见殿下!”
周王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焦信正色道:“下官来帮助殿下救灾!”
“是吗?”
周王有些疑惑,问道:“你不是说,百姓们互相走动,耽误了你救治吗?”
“不,不……”
焦信赶忙改口,道:“是下官愚昧,还请殿下恕罪!”
周王淡淡道:“何罪之有啊?”
“下官,下官……学艺不精,狂妄自大!”
“还有吗?”
“有!”
焦信想了想,说道:“下官不知变通。”
“还有吗?”
“还有……下官不该顶撞殿下!”
周王叹了口气,道:“你最不该的,是读了半辈子医书,心中却无百姓,妄为医者!”
焦信老脸一红,道:“下官知错了!”
周王又问道:“本王很好奇,你不是很清高吗,今天是怎么了,为何突然转了性子?”
焦信如实道:“下官昨夜读了葛洪所著的肘后方,彻夜未眠。”
“哦?是吗?”
周围顿时来了兴致,又问道:“说说你的感受,这本书是不是粗鄙不堪,入不得你们行家的法眼?”
焦信满脸羞愧,道:“下官读了此书,方知自己虚度了四十余载光阴,为医者,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,什么医书,什么道理,全都是空谈。在百姓面前,只要能救人性命,就是良医!”
“很好!”
周王点点头,道:“现在你该明白,为何皇上要整顿太医院了吧?”
焦信说道:“太医院秉承皇恩,却因循守旧,不思创新,只贪图头上的虚名,却没有人愿意放下身份,为百姓做事,是该整顿了。”
周王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们这些人,自幼饱读诗书,才思敏捷,非常人所能及,若是能心存百姓,多做些利国利民之举,岂非大明之幸也!偏偏却抱着医书不肯松手,读了再多的书,遇事不懂变通,不知与时偕行,有什么用?”
“殿下教训的是,下官受教了!”
今天的焦信已经大变样,往日那副傲慢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,是说不出的羞愧。
周王看了看四周,道:“现在救人要紧,等回京以后再说吧!”
“下官定全力协助殿下!”
“你就在这里看着药锅,其他人本王还不放心呢!”
“是!”
不远处的朱骥混在人群中,悄悄摸出炭笔和纸,将焦信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,然后揣进怀中。
经过周王一系列组合拳下来,疟病被有效地控制住。
眼看染病的百姓一天天变少,仇源喜不自胜,连夜修书一封,送去蓝田县。
蓝天知县早已得知周王来到东乡,本打算亲自鞍前马后,奈何大明律有规定,地方官员不得与藩王走的太近,否则按谋逆论处。
思来想去,还是小命要紧,只得忍住。
如今看到仇源的信,得知东乡疟病已经控制住,一刻也不敢怠慢,赶忙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,递到西安府。
西安知府再修书一封,递到陕西布政使司。
然后,陕西布政使亲自写了一份奏疏,并将东乡巡检、蓝田县、西安府的信都附在其后,送去京师。
现如今,八百里加急已经很少用了,因为有铁路。
马跑得再快,也没火车快。
更何况火车不需要休息,只要添煤就能走。
奏疏抵达京师后的第三天,周王便已经出了火车站,坐上由锦衣卫特制的马车。
来到午门,很快,一名小宦官小跑出来,说是皇帝召见。
周王躬身行礼:“遵旨!”
来到御书房,朱祁镇已经迎了出来。
“皇叔,许久不见,近来可好?”
周王赶忙行礼,道:“臣朱子埅问圣躬安!”
“皇上不必如此客气,快起来!”
朱祁镇上前扶了一把,然后拉着周王的手,道:“辛苦皇叔跑一趟,这件事朕想了许久,还是由皇叔来做最合适!”
周王淡淡一笑,道:“皇上说的可是太医院之事?”
“原来皇叔已经知道了!”
“臣在东乡之时,遇到太医院医正焦信,略有谈起过。”
“太医院……”
朱祁镇无奈地笑了笑,道:“皇叔既然知道,那就聊一聊太医院吧!”
周王点点头,道:“臣大多都是道听途书而已,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。”
“皇叔说的哪里话,什么卖弄不卖弄的,朕真的是打算重整太医院,思来想去,此事还是由皇叔出面为好。”
“其一,皇叔乃杏林高手,对药方、药材、治病之法颇为熟悉。”
“其二,那些个老太医们,大多仗着家里有权有势,抑或是倚老卖老,朕想找个地位高的,震一震这帮老家伙们!”
周王认真听了许久,问道:“太医院弊病积累,只会越积越多,不知皇上准备如何整改?”
朱祁镇想了想,说道:“朕准备打破太医院的世袭制,以后就在民间招揽青年郎中,放在太医院培养,如何?”
“这……怕是有些难度。”
周王有些迟疑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。
朱祁镇问道:“为何?”
周王香了许久,这才说道:“太医院的品阶不低,比一方知县还要高,那些个占了职位的,定是不愿意挪窝。”
朱祁镇神色坚毅,道:“这一次是强制性的,考核不通过者,官降一级!连续三年不通过者,直接革职!”
周王又问道:“皇上准备怎么考?”
“这些时日,朕就头疼这件事呢!”
朱祁镇摇了摇头,无奈道:“本打算效仿科举,来个医药科举便是,可是,谁来做主考,谁来出题,一直拿不定注意,皇叔以为呢?”
周王认真思索半晌,这才说道:“其实……谁来主考,谁来出题,意义并不大。”
朱祁镇不解,道:“皇叔的意思呢?”
周王郑重道:“皇上为何不让他们去治病救人呢?”
“皇叔是说,刚进太医院就要去治病救人?”
“不是!”
周王缓缓摇了摇头,道:“臣的意思是,与其绞尽脑汁出那些考题,不如让大家深入乡间,谁治好的病最多,最复杂,谁就有资格进入太医院。”
朱祁镇不禁点头,道:“皇叔这个主意不错,既然是治病救人,以病人为题很有意义。”
周王又说道:“不但要考生参加,太医院所有人都要一并参加,不合格的,全部革除!”
朱祁镇非常高兴,就喜欢周王这样的脾气。
“对了,朕还成立了女子医学院,主管后宫,到时候还请皇叔指点一二。”
周王愕然道:“女子医学院……是什么?”
朱祁镇说道:“朕在内宫六局一司之外,加设了尚医局,便是女子医学院了。”